少年后退两步与樊青拉开距离，静静注视着对方一举一动，随时准备舍命一击，因为这樊都尉实在太过古怪，问东问西不说，重要是还提到王喇叭。
为保兄弟安危，他一定会除掉任何可能对喇叭产生威胁之人。
哪怕付出生命！
樊都尉自然察觉到叶枫身上散发出来阵阵杀意，急忙摆手制止，“哎！小兄弟莫要起疑！实不相瞒，我也是大宋南汩村人氏，只是偶然到了金国得到一位将军赏识，这才入伍进了弯刀郎！”
男人试探性往前走几步，轻轻拍下叶枫胳膊，神情尽可能友好。
只是一个胡子拉碴常年征战沙场七尺汉子，却对一个十四五岁半大少年如此容忍谦让，总是有种说不出怪异。
二人对峙一阵，叶枫忽然长舒口气收敛气机，赧颜一笑，“对不住了樊都尉，只是你口中的王喇叭是我好友，多有冒犯！还望您莫要见怪！”
樊青动作一僵，颧骨皮肉狠狠抽动两下，想要说什么却又强行忍住，沉吟片刻，微笑问道：“既然小兄弟是游历而来，不知接下来打算去往哪里啊？”
接着热情补充：“若是没有要紧事的话，不如和我一起回大宛城待上几日，见识见识城里那些铁匠的手艺再做赶路，如何？”
叶枫心中一动，“大宛城不是必须有城主文谍才能入城么？你能带我进去？”
樊青大笑：“哈哈哈，大宛城中士兵伍长以上，每年都可以带一位家人进城探亲，我多年不曾回家，到时你就说是我远房侄子，自然可以进城！”
叶枫恍然大悟，诚恳道谢。
再回大宛，有樊青担保的确很容易就进城，没遇任何刁难。
而后都尉大人吩咐属下把黄皮猛虎带到驯兽坊，兀自强拉叶枫钻进一家小酒馆儿，于老掌柜要上好些个酒菜，对坐小酌起来。
接连被劝喝下几杯烈酒，叶枫清秀脸颊不禁稍稍有些泛红，打个酒嗝，歉意摆手道：“樊都尉，小子我实在不能喝了，我真的是不胜酒力！”
“啧～！”樊青浓皱一眉，“你这小伢儿都十四五岁了，怎么也算是半个男人了，不会喝酒怎么行？最后一杯！最后一杯！”
樊都尉不等他拒绝，拿起酒壶再度斟上满满一杯。
看着对方不容拒绝神情，叶枫无奈端杯一饮而尽，抬起胳膊拄在桌上，扶着额头连连摆手：“樊都尉，我真不能喝了！一口都不能喝了！”
叶枫眼皮开始激烈打架，脑袋也是摇摇欲坠，随时都有可能醉睡过去。
樊青瞧见赶紧拿起筷子重重抽下少年手背，使他清醒过来，接着一边自顾给自己倒着酒，一边笑呵念叨：
“哎，我这都好些年没回南汩了，也不知道那里变成了什么样子，有时候真想回去看看，可惜军营里管得太严，实在没有机会！”
男人将酒壶放在一旁，似是随口寻问：“对了，村里的那个王喇叭现在怎么样了？我出来的时候，那小兔崽子还穿开裆裤呢，老是追在我屁股后边，屁颠屁颠要我给他买糖葫芦吃！”
说罢干笑几声，一副缅怀神色。
叶枫抬起眼皮瞧他一眼，夹块肥肉放进嘴里，“唔，喇叭很好，已经拜了梓吴关大虎威将军卓麒为义父，前途不可限量！”
接着抬手搓脸长叹口气，“唉，可惜的是喇叭他娘，为了生计去了村里土财主王东升家里做了丫鬟，却不忍受辱被逼得跳了古井！”
话音刚落只听“啪”一声清响，樊青手中筷子已断成两截，指间皮肉被竹筷勒到煞白。
叶枫耸拉着眼皮，静静看着太阳穴青筋暴起樊青，再次用双手搓搓脸，自顾自接着叙述：“至于喇叭他奶奶，算是寿终正寝吧！是知道自己孙子有了出息后，笑着走的。”
樊青沉默许久，缓缓松开手中竹筷，赧赧一笑，“呵呵，抱歉，让小兄弟见笑了，我自小是个孤儿，喇叭他奶奶一直很照顾我，听闻她儿媳投井，自然有些心中不平，还请小兄弟见谅！”
少年不置可否，双手撑在桌上托着下颚，笑眯眯看着对方，僵持几息，男人心中开始莫名发毛，屁股在板凳上不断扭来扭去，如芒刺背般难受。
就在都尉大人忍不住想找些话题缓和气氛时，叶枫蓦地起身将一旁背篓挂在肩膀，拿起桌上宝剑直勾勾看向他。
这一次眼神没有之前醉意朦胧，而是如寒冰般凌厉和拒人千里之外冷漠。
叶枫沉默片刻平静道：“那个王东升已经死了，是喇叭亲手杀的，如果哪天我再见到喇叭，绝对不会向他提起你的事情，就像他那个从军之后便了无音讯战死沙场的父亲一样！”
少年狠狠咬下嘴唇，“希望樊都尉以后，不要再说自己是个孤儿，因为孤儿都是被父母舍弃的！”
言罢头也不回决然离席。
只剩一个年过四十胡子拉茬中年汉子，坐在酒馆里咧着大嘴无声痛哭，泪水鼻涕都分不清。
叶枫离开酒馆径直朝着城门方向大步流星，心中想法已经证实，他不想再和那樊都尉扯上一丝瓜葛，更不想自己是因为樊青关系才得以进城做软甲。
否则他不知道以后回到梓吴关，该怎么面对那憨蠢少年！
走到距离城门几丈远地方，忽感觉身后有人拉住自己背篓，转头去看，就见一个穿着黑色大袍红鼻头猥琐男，正一脸贱兮兮看着自己。
男人头发已脱大半，只剩下寥寥几缕发丝随风飘荡，那猥琐模样再配上油光铮亮大脸和黄牙，让人顿生反感。
猥琐男见叶枫回头，呲着口黄牙贱贱一笑，“哈哈，小子！你背篓里面有好东西啊！千年蛟龙的腹部小龙鳞，可遇不可求啊！”
叶枫轻拨开对方胳膊，“这与你无关，我要出城，你别妨碍我！”
“哎～别呀！”男人再次伸手拽住背篓，“你来这大宛城，不就是为了打造点东西吗？把蛟龙鳞给我！我给你打造一个可以抵挡大圆满五境高手全力一击的护体宝甲！不收你一文钱！”
叶枫语气不容置疑：“我之前是想来做件铠甲，可是现在不想了！”
少年扬手想把对方胳膊拍掉，可是这次却没刚才那么轻松，只感觉那只手好似铁钳镶嵌在背篓上，任他如何用力就是纹丝不动。
再看看那贱兮兮笑容，不禁火气上涌皱眉轻呵道：“你要干什么？我着急赶路呢！”
猥琐男人依旧嬉皮笑脸：“不干什么，就是手痒，想用你的蛟龙鳞做件软甲！”
说完不顾叶枫阻拦，兀自伸手向背篓里摸去。
摸着摸着忽然脸色一变，一颗通红鼻头随着他挤眉弄眼在那左扭右扭，最后呲着黄牙，小心翼翼把手抽缩回来。
待男人看清手中物件儿，不由呵呵一笑，打趣道：“嘿嘿，我当是什么东西！搞了半天是只大癞蛤蟆，你这小娃娃养宠物的口味挺独特的嘛？”
叶枫已到爆发边缘！
饶是哪人脾气再好，遇见这种泼皮无赖也会失去耐性。
他将元宝夺回，再度解释道：“我真着急出城，你不要缠着我了！”
猥琐男跟着收回笑容神色一凛，双手负立，“小子，既然进了大宛城，想必你对这里也有些了解，大方的告诉你，我叫崔七！我只说最后一次，你要愿意，就把蛟龙鳞给我，我为你做件软甲，你要是不愿意，那你就走吧！”
秃顶男人拂袖背身，似有些恼。
叶枫瞠目结舌，很难把心中那位锻造高手和眼前这个猥琐男衔接在一起。
反复斟酌，怅然无奈叹口气，冲崔七拱手抱拳，“崔前辈，小子叶枫，恳请您出手为我锻造一副软甲！”
说出这番话，叶枫心中十分内疚。
因为他是借樊青关系才进城，所以他总觉得对不住喇叭，无论怎样，就是迈不过心中那道坎。
这是心性使然，在他心里永远都会把和自己身边人有关事情给无限放大。
为爷爷可以放弃剑客梦想，为凶豹和母虎可以放弃神泉，为胖和尚也可以把绝大部分蛟龙材料都让出去。
有时候叶枫也会悄悄问自己，究竟是自己太过优柔寡断，还是世间情感本该如此？
可惜他或许永远也不会找到答案。
